随着魏生的话语,众人都将眼光望向罗蛇。很明显,这场本来意味稀松平常的文会,先如今已经变成了魏生与罗蛇二人之间的较量。至于其他学子,充其量,只是走个过场罢了。
“笔风浑正,与《周礼》的正统不谋而合。运笔时犹如行云流水,气势如同巨鲸吞月。比之上一次文会,进步良多。魏生,你果真不愧为黄道十二班最富盛名的魏神童。”李清照仔细观摩魏生的字帖,不禁感叹道。
听见李清照的褒奖,魏生不免满脸喜色,连忙躬身作揖谢评。
罗蛇站在众香国中,也在暗自揣摩魏生的字帖,经过李长生几年的教导,罗蛇于书法一道,也不是外行。虽说此人品行有缺,但不得不说,他的书法,已经到了完美之境,或许缺的,只是一道风骨罢了。但就是这道风骨,足以让许多偶苦练书法多年的文人望洋兴叹。
“嘿嘿,罗蛇。魏神童的字,如何。”吴鸿特意提道,打算涨涨自己士气,灭灭他人威风。
罗蛇双手环胸,一脸淡然。“文是好文,字是好字。但,仅此而已。”
“你小子什么意思。”吴鸿冷笑一声,“嫉妒之心,人皆有之。”
“确实,我常有这样的烦恼。”罗蛇耸了耸了,笑道。“字帖如何,在场诸位只有公论。我直抒己见罢了。”
“不错,这小子说得对。”一阵苍老有力的声音,忽而从众人身后传来。
“安老。”“安老打扫完卫生了啊。”
老朽依然提溜这一把扫帚,从厢房中走了出来,方才那话语,便是出自他口中。“字写得再好,没有风骨,还是死的,不堪入目。你这娃娃根本不懂《周礼》精髓,肆意写出,犹如强颜欢笑一般,不值一提。”
安老的一番话,直接把魏生全神贯注所写的字帖贬低得一无是处。
魏生从小到大,只有夸奖声,哪试过被人如此评低。就算在家族中,在那位同样天赋出众的族兄面前,他依然认为自己,无论那一方面都是强于他人的。
“那敢问老先生,何字为字。”魏生银牙紧咬,忍着怒气,从口中蹦出只言片语。
老朽也不言语,依然拖着把扫把,打算转身离去。
“老头,不要倚老卖老。我家魏少在问你话呢。”吴鸿一步向前,打算抓住想要离去的老者。
“休得无礼!”还未等吴鸿踏出半步,李清照随即右手往虚空一拨,一记历之琴印,打在了吴鸿前方,不偏不倚,不差一份,把吴鸿的鞋子,生生的割成两半,然而里面的脚趾,却依然完好无损,微微颤动。
如此迅速的发招,如此精妙的控制力,果然不愧是二阶学者。望着使出琴印之术的李清照,罗蛇心中暗叹道。
“可恶!”吴鸿急忙后退,躲到了魏生身后,李清照这个女人,他可得罪不起。
李清照的出手解围,也把在场所有人给吓了个透心凉。一方面是惊叹于她的实力,另一方面,也是出于对这位老者身份的质疑。
看来就连是辰班众人,也只知晓安老是摘星阁的看守人,其他一概不知。罗蛇不由侧身望向了老朽,在韩月口中,他已得知这个老者的身份。“看来这个老人的真实身份,估计只有李清照一人知晓。”
老朽似乎对身后所发之事毫无兴趣,依然背负着扫把,走向另一间厢房。
魏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老朽离去的背影,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实际年龄极其不和的狠色。片刻过后,只见他微微一笑,竟然安然如故道。“既然我的字如此不值一提,那就请在场剩余的同学们大显身手吧。”
笑话,连魏生如此好字都被那名老朽说得一无是处,接下来几名自认为更加不堪的学子,哪里还敢动笔。
李清照百般无奈,他也料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斯地步,安老一向不理世事,为何今日又会特意出言点拨。
“接下来谁愿一显身手,让我等再鉴赏一番。”此前被呼为婉清的女子眼见自家教习面露难色,立马开口缓和气氛道。
可惜以往文会对他言听计从的男童生们,此次却纹丝不动,丝毫没有上前提笔的打算。
在场几名男童互相对望几眼,皆露出一丝苦笑,随即表示自身道行不足,退出此次文会。余下的,就只剩罗蛇田鼠与彭壮吴鸿了。
吴鸿阴森一笑,随即表示他与彭壮也退出此次文会。顿时间,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到罗蛇与田鼠身上。
田鼠从未试过成为众人焦点,故而明显有些不习惯,就连身体,也随着僵硬起来。只见他转过身,望着辰班女童生中一名长着圆脸,梳着双辫的可爱女生,随即虚叹一声,同样选择退出。
罗蛇暗暗点了点头,看来这便是田鼠口中那名非她不娶的女子了。
“罗蛇,就只剩下你了。”吴鸿冷喝一声,催促道。
彭壮也适时在一旁应和,“我说吴鸿啊,你也太高看着小子了吧。连一星实力都没有的家伙,怕是连毛笔都御不起来吧。”
魏生嘴角微笑,任由身后二人继续唱双簧。在他看来,没有什么比把别人踩于脚下更过瘾的了。
事实上,又何止是魏生三人,此时的阁楼,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罗蛇之上,就连李清照,也不免对这个早有耳闻的少年生出一丝信心,他到底会作何决定呢。
田鼠倒是满脸无所谓,毫无紧张。因为他清楚,如果是他所认识的罗蛇,绝对不会答应的。他才不会计较什么名声。这人对于麻烦的厌恶,简直到了一个极致。
只可惜这次,倒是要让田鼠失望了。
就在罗蛇正欲开口拒绝之时,韩月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,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。“罗蛇,我要你与他斗文。”
听见韩月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,罗蛇哑然失笑,没心没肺道。“为什么啊?我又无什好处。”
韩月急得直跺脚,又是一下子捏在了罗蛇的腰际,“我不管,如果你不参加,以后就不许见我。”
“好好好……”望着闪着水汪汪的双眸,满脸委屈的韩月,罗蛇突然觉得自己心中一软,不知为何,就莫名其妙的答应了。
“嘻嘻…”韩月看着罗蛇苦涩的侧脸,欢喜的又蹦又跳,小女子心态显露无疑。倒是把辰班一众与她相熟的姐妹吓了一大跳。
罗蛇摸了摸鼻子,无奈道。“不过他们说得没错,我只是个一星学徒,根本没有能力以源气凌空御笔。”
韩月嘟着嘴,娇憨道。“我不管,总之你就要赢,因为…因为……”
“尽人事,听天命!”罗蛇也不多话,径直向文案走去。
“哈哈哈……罗蛇,你不会打算用手写吧。”魏生瞧见罗蛇卷紧衣袖,拿起桌上的狼毫大笔,不禁出言嘲讽道。
一笔在手,罗蛇气质骤变。原先玩世不恭的他,瞬间变得浑身正气,遍体浩然。在李长生数年的教导中,行书如做人,片刻不能斜,已深深映入他的骨子里。
“行书不为争胜,只为明理。我心中有一文,如鲠在喉,不吐不快。”
罗蛇一声劲喝,四平八稳地定在了文案之前,在众人的注视之下,挥毫落纸,笔走龙蛇。“大哉圣人之道!洋洋乎,发育万物,峻极于天。优优大哉,礼仪三百威仪三千。待其人而後行。故曰,「苟不至德,至道不凝焉。」故君子尊德性,而道问学,致广大,而尽精微,极高明,而道中庸。温故,而知新,敦厚以崇礼。是故居上不骄,为下不倍。国有道,其言足以兴;国无道,其默足以容。诗曰:「既明且哲,以保其身。」其此之谓与?”
罗蛇的文章,如同患有魔力一般,随着他的笔触,在场皆跟着念吟起来,无法自拔。
随着最后一笔落成,罗蛇大笑一声,将毛笔抛于半空,正好点在了文章的最中间。不偏不倚,不差分毫。
“此文名为中庸,为我所感。”
不等众人再细细品味一番,在厢房之内,老朽便轰然而出,只见老者目露神光,欣喜万分地盯着文案上的《中庸》。朗声大笑道。“好!好字,好风骨,好感悟!”
老朽收回目光,将宣纸捧于手上,再三品赏。“李丫头,办了如此多次文会,就数这次最佳。此篇《中庸》,可使我辈中人受益匪浅。这小子,当属鳌头。”
魏生,心神卓然翻滚,急忙开口道。“老先生,这于理不合吧,罗蛇可是用手书写,而并非用源气控笔。”“笑话。”老朽冷哼一声,勃然大怒道。“学问学问,连最为根本的东西都没掌握,还谈何修身养家治国平天下。”
随着老朽一声怒喝,在场所有人分明感觉到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一般。
罗蛇顿时动魄惊心,这老朽散发出的,分明就是势,只有二阶巅峰强者,才能具有的势!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将势融于天下,此老朽,到底是何身份。